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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9章 新尚書就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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陸允明是五月九日上任的, 正是戶部旬會的日子。

禮部侍郎還有幾名郎中幫著把陸允明的東西送過來——其實哪用他們,不過是對舊上司的客氣。特別是新任禮部侍郎鄭元翡,也是表達個不驕不矜、懷恩感謝的意思。

鄭元翡雖寒族出身, 年齡也長陸允明十幾歲, 但與這位曾經的頂頭上司處得不錯。

依鄭元翡看, 陸誠之能年紀輕輕便做到三品要員,固然有其姓氏祖蔭的關系,但個人本領確實也不小, 做人也公允有擔當,不是那見了好處就掐尖,有了麻煩就縮頭的。兩人原來還一起約著小酌過, 並有歌詩唱和。

對鄭元翡等堅持送自己, 陸允明沒拒絕,適才喬尚書還撒下兩滴離別淚,讓大家好一通勸——如果這是程平,該得意了, “看爺這人緣混得!”陸允明到底比她矜持些, 內心戲也少些, 只再次謝過大家。

“尚書可要常回來看看我們。”一個老資歷的郎中深情地說。

陸允明答應著, 又笑道:“戶部禮部離著不過幾步路。”

禮部諸人紛紛再次表達不舍之意, 旁邊恭候的戶部諸官則一個個後槽牙都酸了, 果真是禮部啊……

程平偷眼看竇侍郎, 竇侍郎依舊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。

戶部也有人琢磨, 看這意思, 陸尚書是個待下寬和的——反正如果竇侍郎調任,即使部裏最能吹拍的也做不出禮部這幫人的樣子來,有這麽一位陸尚書壓著,竇侍郎應該不會太過分了。

程平則在外圍研究陸尚書的側顏,大約也只有這種臉白的人穿紫色才好看,若是黑皮穿上,分分鐘面如中藥湯。

前世程平圍觀了某著名論壇一場互聯網撕*戰役,從而也就知道了有位叫保羅·福塞爾的美國人寫的一本叫《格調》的書。書裏說美國上層社會絕不穿紫色——我們大唐則是只有三品以上才可以服紫。顏色與階層的關系,真是個永恒的社會學課題。

程平又感慨,不知道自己這輩子還有沒有穿上紫袍的一天。前世少年時讀老白,“鬢發已斑白,衣綬方朱紫。窮賤當壯年,富榮臨暮齒。”後來又看亦舒,師太總是諄諄教誨讀者們,“來得太晚,幸福減半”,那時候的程平深以為然,出名、快樂等等好事,最好年輕的時候就享受到。

如今程平兩世為人,卻看開許多,“遲到總比不來強。”

程平感悟人生的工夫,陸尚書交接見面會走完了過程,“娘家人”們都回去了,光剩了戶部這些“婆家人”。

新出爐的陸尚書卻沒什麽新嫁娘的羞澀,戶部諸人拜見主官,陸允明一貫的溫和態度,認識的就顧問兩句,不認識的等對方自報家門,也勉勵一二,讓這陣子飽受竇侍郎折磨的戶部眾人對新上官的揣度排斥減了不少。

當然竇侍郎是除外的,他滿臉寫著的都是“公事公辦”,全程嘴角幅度都不曾上揚一分半分。

戶部諸人誰都惹不起,只偷偷覷著臉,面上卻裝一切正常。

程平跟著眾人一塊吃瓜,竇侍郎這塊骨頭,夠陸尚書啃的。

拜見完主官,下面就是正經的戶部旬會。

陸允明坐在上首,然後依次是竇侍郎和郎中、員外郎們,程平等主事自然再往遠排。

陸允明笑謂竇侍郎:“我初到,不知道戶部規矩,不知原先是怎麽樣的?”

竇侍郎叉手:“不過是述職耳。”

陸允明點點頭,笑問:“平日是誰主持旬會呢?”

竇侍郎沒什麽表情地說:“是下官主持。”

“那便還是竇侍郎主持吧。”

下面坐著的諸人都肚子裏一頓彎彎繞。

然後開始工作匯報。近來,戶部諸人成天加班,一個個兢兢業業地很——倒不是為了在新尚書面前刷存在感,而是怕觸竇侍郎黴頭。

饒是這樣,竇侍郎也挑出一堆的問題,而且在新上官面前,一點沒給老部下們留面子,“兩京五市榷利商稅,早過了日子,為何至今沒有動靜?”

戶部司郎中滿面難色,這商稅都是兩京代收,行文早送去了京兆尹和河南尹那裏,人家從三品大員,自己這幫人豈敢去催?

竇侍郎看他形容便知是怎麽回事,“此為公事,豈可因位卑而怯懦耽擱?”

戶部司郎中滿臉赧色,唯唯稱是。

然後是度支員外郎孟季春,他匯報的主要是青苗稅的事。近來孟員外郎領著程平和錄事、令史們成天忙,即便這樣,賬也算得花花啦啦的。

全國三百多州府,送到的,有的核對不上,要把賬冊發回州府重新核定;沒送到的,要趕緊催;又有中途變卦、皇帝免稅的……真正完成的不過十一之數。

竇侍郎皺著眉:“年年歲歲都如此,秋稅算到青苗,青苗算到夏稅,夏稅再算到秋稅……孟員外郎便沒想過如何改進嗎?”又看程平,“今年有程主事幫著,又把錄事們也都調給度支,何以仍其慢如斯?”

孟員外郎低頭叉手請罪,程平也忙主動跟著一起罰站。

看著程平“誠惶誠恐”的老實樣兒,上首的陸允明端起茶盞,喝一口茶,真是裝得一手好相,夜裏講“娘啊,還有一只鞋”時的本事呢?

戶部諸官的面子都被竇侍郎在新尚書面前扒了個精光,大家都有些訕訕的,本以為下面就該散會,讓大家回去縫補扯成絲兒的遮羞布去了,誰想到竇侍郎從袖中取出一個本子來,竟然也當眾向陸尚書匯報起來。

本子上的說完,又把各司剛才匯報的匯總了一下,數據絲毫不差,也難為他怎麽記住的。

陸允明點點頭,竟然就剛才竇侍郎請示的各條,逐一給出了意見:“此次重新查訂人口戶籍,河南道河北道等多地丁口大量減少,或與近年旱災蝗災交替、河朔不太平等原因導致的百姓大量失地有關,倒不一定是地方上敷衍出錯。既然已經發回重查過了,就這樣報上吧”。

“榷利商稅的事,再以戶部名義發文過去,這種事總要磨幾個過子,踢幾個來回的。”

“待核算完青苗稅,度支統一制定出個各州府報稅的樣板來,請聖人預覽過,下發各州府,如今這樣五花八門,太也麻煩。”

陸允明一樣一樣地處理,對戶部程序、各種麻煩都清楚得很,就仿佛不是第一天就任,而是一直任戶部尚書一職一樣,後面涉及具體數據的,他竟然也記得分毫不差。赫然又是一個過目不忘的。

只是陸允明說話給人留餘地,不似竇侍郎一絲溫情脈脈的面紗都不遮。

戶部諸官本來有小心思的這會兒也壓下了——說到底,戶部是個憑本事吃飯的地方,諸人對強者有一種天然的敬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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